去买杂粮饼。一开始就决定要吃，没有什么犹豫。因为前几天也吃过。更重要的是因为肚子饿吧。小外甥的肚子也饿。现在，终于理解了小外甥为什么一到漫长寂寥的下午就想吃些饱腹的东西。不是他贪吃，而是他肚子饿呀！
卖杂粮饼的小摊子就在村路口。淹没在卖水果的、卖冰粉的、卖光饼的、卖煎包的摊子之中。大家都一样默默无闻地在那里等待。
大下午的，阳光暴烈，有三十几度，是要窝在家里吹空调的天气。摊主们只能拿着扇子，驱散热气。幸好这些小摊子都摆在旁边的高楼投射下来的阴影之中。这样，大家的心里也就凉快一点。
卖杂粮饼的是个大叔，五十上下，穿一身蓝条纹的polo衫，方脸，短发，身材匀称。大叔不仅仅只卖杂粮饼，还卖瘦肉羹和手抓饼。兼而有之。一罐煤气，一口炉子，一口锅，就是他挣扎求存的天地。
我说声“你好”，就看着摆在面前的配料：有鸡柳，有烤肠，有辣条，还有普通一点儿的火腿肠。大叔就向我一一介绍了各个配料的价格。很清楚，很明白。
选择了标配：加鸡蛋和普通火腿肠的。两份。十二块钱。我一开始就声明：“两份都不要辣，不要香菜。”我清楚明白那些不喜欢的东西。大叔就开始施展他的才能了。
不一会儿，我又想起了什么，对大叔说：“哦！一份要葱，一份不要葱。”因为想到小外甥的口味。据我观察，他应该是不吃葱的吧，有葱也会把它给吐出来。他通常吞不下他不了解的东西。
大叔复述一遍：“两份都不要辣不要香菜，一份不要葱。”大叔知晓。大叔慢条斯理默默无闻地在那里创造我的杂粮饼。
等到制作第二份饼时，大叔也想到了什么，拿着一片生菜问我：“要不要加这个？”既然上一份都加了，为什么这一份还要问呢？
我说要。小外甥应该是不排斥生菜的吧？我希望他不排斥。
大叔制作完毕。把两份杂粮饼呈现给我时，他指点给我：“这一份加葱的，我在袋子里也放了些葱，这样好辨认。”
水一样的温柔，从头到尾流得很长。像一个开关被打开，我就被大叔全部的温柔给点亮了。我感动得不得了，激动得不得了。赶紧说了好几声“谢谢谢谢”。
他是一个大男人，在大热天，在小摊子前，苦苦等待。而且，他是和周边摊子前的女人们一起苦苦等待的。在我狭窄而带有偏颇的范围里，男人们不是“壮志凌云”，就是“指点江山”，再怎么也是“斩钉截铁”。大叔真不一样。大叔柔情似水。
为什么大叔柔情似水呢？我做了如下的分析：
首先，就一般而论，商人只要把东西卖给对方，获得了利益，目的也就达成了。可大叔不是。他还在为我着想，在我的那份杂粮饼袋子里放些葱，以便我辨认。
其次，也是一般而论，惯于为别人着想的人，都具有一些极其美好的特点：无私、天真、善良、体贴……
最后，这些美好特点凝聚在一个默默无闻的大男人身上，实在是炎炎夏日里的一份冰西瓜！不是放在冰箱里的，而是用井水浸泡的呢！
我无法不这么认为：大叔一定拥有一个贤良的爱人，完满的婚姻。他快乐就是在收了摊子回到家后，和爱人聊聊今天的细小见闻和收获。在他们的餐桌上，一定会有欢声笑语。然后大叔和爱人再协力忙着为下一次出摊而做准备……
是的，所以人世间那些漫无边际的“功利心”，雕文刻镂的“空洞事”就是这么瓦解的。没有比捕捉到小而又小的实在具体更令我感到欣慰的了。我感到我的心是和他连在一起的，我替他和他的爱人感到幸福。
……
小外甥从未吃过杂粮饼，没想到却吃得那么津津有味。而且里面放了生菜，他也照吃不误。我是为他擅自做了这个决定。平常他是不轻易吃菜的。
后来我问小外甥吃不吃葱。他居然说吃。他说葱能让人聪明，葱是很好的调味料。怎么回事？我记得他好像是不吃葱的呀。我问他，下次还吃不吃杂粮饼，他说吃，我真高兴。那下次我也为他放葱吧。